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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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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崇是途中路過這裏才順道來拜訪許雲英的, 順便特地見一見許久未見的杜知桃,他之後還有事,就先行離開了。

臨走前他認真地告訴杜知桃, 無論發生了什麽事都可以來找他。

傅崇走後,這裏只剩下她和杜知桃, 許雲英換了個坐姿,她隨意地翹起腿, 端起泡好的花茶抿了一口。

腕間的碧藍色玉鐲隨著她擡手的動作下滑,許雲英今天穿了件覆古的立領濃綠印花旗袍,外搭一件淺色的針織毛衫,眼角淺淺的魚尾印記都沒能消減她通身出眾的氣質。

這也是杜知桃認為許雲英最有魅力的地方, 即使年華老去,她也從不拘泥於世俗眼中這個年齡段應有的定位, 而是更加隨性肆意, 堅定地過著自己想要的生活。

在面對自己信任的學生時,許雲英就顯得要自如和放松許多。她打開折扇扇了扇風, 懶洋洋地斜睨向杜知桃:“我以為你會選擇一個更委婉的方式說這件事。”

杜知桃喜歡她今天這身衣服,她的眼角還暈著一抹桃花瓣似的緋紅,乖乖地回答:“沒必要委婉, 這本來就是事實, 而且傅哥他遲早也會知道的。”

而且她清楚以傅崇的性格,多半會想盡各種辦法幫助她重拾小提琴,直到她能夠擺脫內心的恐懼。

許雲英嘆息一聲:“你啊。”

許雲英跟這個學生相處這麽久下來, 很是欣賞杜知桃的性格,熱情、正直、朝氣蓬勃, 無論哪一點都是很珍貴的品質, 是為人處世最重要的一環。

優秀的音樂演奏方式千篇一律, 想用音樂傳遞的情感卻各有各的不同。在許雲英這麽長的教學生涯中,她教過的學生幾乎無一例外都是才華橫溢的演奏者,他們大部分年少成名、自小便生長在掌聲下,不可置否,他們演奏出來的音樂無可挑剔,但這些音樂家都有一個相同的通病——固執、古板,死守己見,他們追求完美到模板化的音樂,卻忽略了音樂其實有數不勝數的表現形式。

就像古典詩詞中有“樂景襯哀情”的手法,音樂也是如此,歡快的旋律之下也能飽含深沈的哀傷,悲愴的怒音背後或許是喜悅的前奏。

失去了情感多樣化可能的音樂,其實是極其危險的。

但杜知桃卻避開了這點。

許雲英有幸看過傅崇錄制的杜知桃拉小提琴的影像,那時她大概十幾歲,沒有受過系統的訓練,她自發學會了這種能力,並將其很好地與自己的演奏融合到一起。

這也是她的音樂甚至能打動傅崇這樣耳朵挑剔的音樂家的原因。要知道這個人雖然看起來好說話,卻從不在有關音樂的事上放水,極其較真,甚至於可以說是鉆牛角尖。

所以許雲英為杜知桃感到惋惜。這麽好的天賦,不應該白白浪費。

她將茶具輕輕擱置在茶幾上,說:“知桃,你真的不願意去見一見孟醫生嗎?只是去見一面而已,說不定會有效果呢。”

孟醫生是許雲英認識的一位心理咨詢師,許雲英認為杜知桃對演奏的恐懼或許已經演變成了某種較為嚴重的心理陰影,需要心理方面的幹涉和治療。

許雲英很久前就提出了這個建議,但當時杜知桃很幹脆地拒絕了。

杜知桃放在膝上的手握緊了一下,她搖了搖頭,輕聲說:“謝謝您的好意,但是我的答覆還是和之前一樣,我想靠我自己。”

她並非排斥心理醫生,也並非排斥承認自己心理出了問題,只是杜知桃不願將傷疤暴露給陌生人看,那對她來說是很痛苦的事情。

許雲英的本意是想她走出來而非逼迫她,聽到這裏她也不再多說,點了點頭,換了個話題:“曲嵐跟你說了沒?我最近在陳驚年自己弄的那個樂團做指導老師,我是已經趕不上現在年輕人的潮流了,昨天他來見我,興奮地跟我說要搞什麽古典搖滾,亂七八糟的,他那幫同學也跟著他一起瞎胡鬧。”

杜知桃腦海中浮現出一群少男少女抱著古典樂器群魔亂舞的場面,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她見過陳驚年幾回,明明是高中生卻染著頭引人註目的耀眼紅發,一雙貓眼格外明亮,性格不像音樂家,倒有種藝術家的發蕩不羈,除了許雲英沒人能管住他。他正處於愛玩的年紀,古靈精怪的點子特別多,有這種想法也不奇怪。

杜知桃笑著說:“那我有空可要去看看,說不定他小子今後會成為這個流派的代表性人物呢。”

“還真有這種可能。”許雲英煞有介事地點頭,“畢竟他還找了傅崇做指揮——當然,只有在傅崇有空的時候才會偶爾同意一兩次。”

傅崇做指揮?

這下杜知桃是真的有點驚奇了:“我還從沒見過他做指揮。他指揮時是什麽樣的?”

許雲英頓了一下,她回想起傅崇很久之前有一次在國家大劇院指揮一場音樂會,謝幕時他收獲的掌聲經久不息,甚至在結束後還有人堵到休息室來想要和他握手,足以見傅崇的魅力之大。

她笑容帶幾分微妙:“我不告訴你,等有機會你自己親眼去見識一下。”

杜知桃鼓起臉頰不滿地看著她,惹得許雲英哈哈大笑,捏了捏她的包子臉。

久別重逢,她和許雲英聊了一下午,日落時分才依依不舍地告辭。

以她們的關系已經不需要客套了,許雲英嫌棄地趕走還想死皮賴臉待著不走的人,杜知桃扒住鐵門,探頭看她:“那我下次再來噢。”

“走吧走吧。”許雲英站在庭院裏擺了擺手。

院子裏種的秋海棠已經盛開了,大朵大朵的嫩粉點綴於濃綠葉片間,溶金的落日為它鍍上了一層暖色調的金邊,傍晚的風溫度適宜,枝頭上的花微微搖曳,猶如臨風欲飛。

許雲英站在海棠樹下,搖著折扇,美得宛然如畫中人。

杜知桃拿出手機抓拍了幾張照片,沖她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心滿意足地離開了。

……

“時間還早,傅老師,接下來要不要和我去喝一杯?”

“抱歉,下次吧,我已經有安排了。”傅崇微笑著拒絕了熟人的邀請,在和其他人打過招呼之後,信步走出了宴會廳。

宴會廳的暖氣開得很足,傅崇上身的白襯衫解開了兩顆扣子,露出脖頸和鎖骨,等到出了酒店,夾雜著寒意的夜風撲面而來,傅崇才後知後覺今天夜裏降溫了。

他披上西裝外套,把襯衫扣子扣到最上面一個,上了車後他又取出扶手箱中的平光眼鏡戴上,對著後視鏡仔細地整理了一下儀容儀表,做完這一切後他發動了車,驅車前往他想去的一個地方。

那天從許雲英家告辭離開後,傅崇認為自己有必要去拜訪曲嵐和杜知桃,即使是出於禮節,更何況在他爺爺還未去世的時候,他們兩家的關系一直不錯。

他為杜家發生的事感到遺憾與惋惜,在知道杜知桃因此不能拉小提琴時,傅崇難以做一個安分守己的旁觀者,他認為事情還存在轉機,無論是杜知桃,還是他自己。

這個決定做的突然,傅崇甚至沒有來得及和杜知桃說上一聲,因為他那天忘記了和她交換聯系方式,但好在許雲英大方地告知了他那對母女現在的住處,才讓傅崇擺脫像無頭蒼蠅一樣一無所知的境地。

賓利歐陸在一棟老舊的公寓樓前停下,傅崇根據許雲英給的門牌號爬了幾層樓梯,在一扇掉了漆的防盜門前站定。

作為杜知桃的啟蒙老師,他自覺懷有義不容辭的責任,必須對杜知桃說點什麽,哪怕一句話也好,表明他的想法,向她承諾他是站在她這裏的,她無需畏懼,無需膽怯。

——在杜知桃開門前為止,傅崇都是這麽想的。

少女清瘦,穿著棉麻布料的白色吊帶裙,細細的肩帶松松垮垮地掛在白皙圓潤的肩頭,尚還濕潤的長發垂下,在裙子上暈開一片水漬。也許是太過匆忙,她連拖鞋也沒穿,白嫩的腳趾踩在地板上,帶出一串濕漉漉的腳印。

她胳膊臉頰都泛著濕熱的紅,身上還帶著剛出浴霧騰騰的水汽,熱風揚了傅崇一臉,撲面而來的暖意像火舌一樣卷了上來,熱烈而赤忱,讓人幾乎難以招架。

就像她本人一樣。

那一瞬間,傅崇無比清醒地意識到,很久以前那個會抱著他的腿沖他撒嬌哭泣的小女孩已然成長為了一個成熟的大姑娘。

一個獨立的,圓滿的,有自我思想與追求的完整個體。

杜知桃在看清門後的人的那一刻微微楞住,她沒想到傅崇居然來了。

曲嵐出去買東西,她一個人待在家裏,她有在傍晚沖澡的習慣,於是她開了個暖氣,沖了澡穿著吊帶裙就出來了。

聽到敲門聲,杜知桃還以為是曲嵐拿著東西不方便開門,連衣服也沒有換就去開了門,卻和意料之外的人打了個照面。

相比較傅崇穿著的正式得體,她就顯得很不正經了,但杜知桃這會兒滿腦子都是震驚,反而想不起來這事,反應過來以後立刻退後一步讓傅崇進來:“傅哥,你怎麽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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